中新网福州8月7日电(记者 林春茵)8月6日21时许,中国现存最长的古代木拱桥万安桥失火烧毁。福建屏南县委宣传部于8月6日23时发布的火情通报称,“目前,现场明火已全部扑灭,无人员伤亡。火灾原因正在调查当中。”
一问万安桥何以失火焚毁?
万安桥位于福建省屏南县长桥镇长桥村,为五墩六孔木拱廊屋桥。桥长98.2米、宽4.7米,舟形墩,不等跨,最短拱跨为10.6米,最长拱跨为15.2米。桥屋38开间、用柱156根,穿斗式木构架,双坡顶,两侧设木凳。
据《玉田至略》记载该桥始建于宋朝。距今已有917年历史。清康熙四十七年遭火焚,乾隆七年(1742年)重建,后历代都有修葺。2006年5月25日作为“闽东北廊桥”之一公布为第六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木拱廊桥是我国传统木架构桥梁中,技术含量最高的品类。著名桥梁专家唐寰澄在《中国科学技术史·桥梁卷》称:廊桥“在世界桥梁史上惟中国有之”。2008年,“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年后,这项营造技艺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据《屏南县志》记载,屏南境内的木拱廊桥有50多座。万安桥焚毁后,现存12座始建于宋、元、明、清各朝代的木拱廊桥,是中国拥有木拱廊桥数量较多的县份之一。
据多位长期关注廊桥的摄影爱好者影像留资显示,万安桥上并未设有香火佛龛,夜间游客稀少,那么,火势从何而起?
二问古廊桥文物遗产是否得到有效保护?
屏南当地采取多种措施保护古廊桥。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7月27日,屏南县人民法院、屏南县人民检察院、屏南县文化和旅游局、人保财险屏南支公司、长桥镇人民政府、棠口镇人民政府、寿山乡人民政府等多个部门签约廊桥文化遗产保护司法协作,并为屏南县廊桥文化遗产保险签约。
首批司法协作文化遗产保护投保对象为该县最具历史文化价值的百祥桥、千乘桥、万安桥,这也是福建省首例“司法+保险”保护古廊桥模式。
据“屏南法院”官方公众号发布的屏南县古廊桥文物保险保护协议,在保险期内,因火灾、爆炸、雷击、暴雨、洪水等原因造成廊桥毁损,对由此产生的修复费用或原址重建的费用,由人财保险公司按合同约定赔偿。每座桥投保金额为100万元(人民币),有效期限一年。
如今一年期限方过,万安桥突发火灾,且起火原因不明。在社群媒体上流传的救火视频显示,万安桥上没有布设消防水管、灭火器稀缺,民众用水桶救火,火势熊熊无法扑灭令人隔屏绝望。
至中新网记者发稿的7日0时36分,屏南县官方通过公众号“全景屏南”重新发布《关于屏南县长桥镇万安桥的火情通报》增加了一句话:“下一步,屏南县将对火灾情况进行评估,并全力做好修缮等后续工作。”
我们依然要追问,古廊桥文物遗产保险是否及时续签?古廊桥文保遗产是否得到了有效保护?
三问如何不让廊桥成遗梦?
古廊桥之美,在于不用一钉一铆榫卯连接之技,在于高山沟壑间长虹卧波之景,更在于当地人信俗寄托于廊桥之民风。木拱廊桥多分布于浙闽交界,在浙南闽北山区县市中还保存着百余座宋代以来的木拱廊桥,以浙南和闽北的泰顺、庆元、寿宁一带为多。
仅在福建屏南县,当地人描述这些“秘境桥踪”:有全国现存最长的万安桥;有跨度仅10米的十锦桥;有五墩六孔的,也有两墩三孔、一墩两孔的,还有单孔跨度达35米的,被誉为“江南第一险桥”的百祥桥;有被桥梁专家茅以升和省内外许多桥梁专家誉为我国木拱桥“典范之作”的龙井桥,还有被设计成雄鸡展翅形的千乘桥……
“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入选联合国《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请地系浙江庆元、泰顺,福建寿宁、屏南四地,如今每隔4年,四地轮流撰写履约报告。
近年来,项目所在的省、市、县都对各级传承人的传习活动发放专项资金,鼓励民众参与造桥活动。据了解,近4年来,浙闽两地通过募款捐建,新建了32座木拱廊桥,传承人队伍也有所扩大,由33人增加到52人。
不过,近年来,木拱廊桥保护状况堪忧。一是依然难御自然灾害和火害威胁,2016年,浙江泰顺县有三座古廊桥在台风袭击中被损毁。除被洪水冲毁外,闽北武夷山的余庆桥、建瓯步月桥都毁于大火。
二是社区实践蓬勃发展但年轻人的参与度有限,如何实现代际传承仍是有待解决的问题。寿宁县一位年轻建筑系大学生成为木拱廊桥传承人后向记者坦言,在深山修建廊桥,“寂寞难敌”。
目前,福建省寿宁县、屏南县、周宁县、政和县,浙江省泰顺县、庆元县、景宁县正抱团申遗。闽浙两省七县22座“闽浙木拱廊桥”已于2012年被国家文物局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自2019年浙闽七县组建工作组委会以来,修改完善《中国闽浙木拱廊桥保护与申遗县市联盟章程》,内容包括抢救濒危木拱廊桥,建立县市申遗合作协调机制,组建浙闽两省申报机构等。七县定期召开县市联席会议,研究木拱廊桥发展政策,启动申报木拱廊桥世界文化遗产程序,共同编制申遗行动计划、制定浙闽木拱廊桥保护规划等。
多位文保人士向中新网记者表示,古廊桥保护迫在眉睫。“‘保护、传承、利用’始终是文物研究的三个关键词,而其中保护工作是排在首位的,在研究木拱廊桥方面,也是如此。”一位文保官员如是说。
著书《编木拱桥》的建筑历史学者刘妍则提出更为犀利的观点。刘妍接受中新网记者专访表示,其实万安桥在民国时还是一座伸臂桥,1932年复建时改为编木拱桥。它见证了晚清民国间编木拱桥在闽浙间突起的热潮。“这种热潮中,很多‘本不需要编木拱结构’的中小跨度规模桥梁被建成了编木拱,跟今天的非遗热潮下编木拱的‘重兴’有相似。”
刘妍介绍说,民国时期万安桥由黄春财祖父建造。1954年万安桥被冲毁两跨,黄春财随其父重建之。2014年黄春财在白水洋建3跨大型木拱桥。“因此万安桥焚毁,从文物上自然是极痛心事,技术传承上却并非不能恢复。”
“客观地说,黄家1932、1954年建的桥,秀美和谐、‘舒服’‘讲究’,2014年建的桥,却显得僵硬失调。”刘妍指出,同一个家族的技术传承、甚至同一人的技术手法,为什么1932、1954年能令人愉悦,2014年则差强人意?“那么2022之后,若是万安桥的再度由‘传统匠人’重建呢?它将会是传统的延续、还是假古董呢?这里面建筑学能够给出的解答、做出的专业指南又在何处呢?”